我们都是龙的传人？我们凭什么要让龙的声名流传到后世？这种传说中善于变化面目狰狞的动物，果真能与云雨利万物？

    古代以善屠而著名的支离益，在任何动物身上都能施展才华，“飞霜锷，红肌绮散，素肤雪落”，惟独没有机会宰龙，因而他的学生朱萍漫学了三年，竭尽千金，无龙可杀，而无所用其巧。支离益这种“空对空”的教学实践，实在是标准的误人子弟，当然他也只能诓诓自以为掌握了世界上最高超技巧的傻瓜。朱萍漫可能没有文凭，如果挟着一个红本本，绛帐授徒，如果再有一些崇拜者，情况就更可笑了。倘若朱萍漫敷衍了事，倒反而好些；倘若朱先生鞠躬尽瘁，那就更惨了：既摧残自己，又摧残学生。我们几乎都经受过这种摧残，只是程度不一而已，只是有的人麻木不仁而已。

    人们都明白，龙并不存在。可是连外国人都会说：“播下的是龙种，收获的却是跳蚤。”这“龙种”以前是指帝王的子孙，后来才成了“美好愿望”的代名词。龙为人君之象，龙须难捋，龙鳞难逆，因为这些都代表了皇帝的威严。最会在“龙鳞”上大做文章的可能要数袁世凯了。额广颧高，目有威棱，上身“伟岸”而两足甚短，举步蹒跚。这个被戏称为“半截皇帝”的家伙，以退为进，潜谋称帝。迁居上海后，每当厨子烹鱼，他就命姬妾收藏那些较大的鱼鳞，说是用来做药。后来袁世凯每次洗澡以后，仆人们洗刷浴池，总能发现巨鳞数片混杂于垢腻皮屑之中。一传十，十传百，都说袁世凯是“真龙天子”。在仆人的眼里，主人精心策划的任何阴谋都是蹩脚透顶小把戏；在仆人的嘴里，主人十有八九是英雄或神仙。想当主人的仆人，先是假痴假呆，然后才是彻底的背叛。离开了仆人，再高明的主人也一事无成。

    蚌病得珠，牛黄、马黄这些珍贵药材也是以牲畜的呻吟换来的，好在它们还多少有点“冠名权”。最该叫屈的要算抹香鲸了，它得了胃病，痛苦之中分泌出来的粉状物，和以其他香料，其香加烈，经久不散，是一种珍贵香料。它分泛水、渗沙、鱼食几种，惟以泛水为上品。偏偏因为抹香鲸生活在海上，这种与龙毫无关系的香料，就被称为“龙涎”。世界上并没有龙，哪儿来的“龙的口水”？如果以此来指责龙的霸道，那是错误的。张冠李戴，李公喝酒张公醉，我们的祖先中不乏这样的好心人。他们总以为越是虚幻，越是神秘，便越是具有至尊风范。于是，聪明的儿童叫“龙驹”，甜甜的桂圆叫“龙眼”；这种药草唤“龙胆”，那种水车唤“龙骨”；这种利剑称“龙泉”，那种丝绢称“龙纱”；前拥后侍，一无所能的是“跑跑龙套”，发挥余热，人老而健的是“龙马精神”……与龙有关的，反正多的是！飘扬了267年的大清黄龙旗，恰恰给留长辫的长辈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屈辱。

    龙啊龙，真是无处不在。我们的同胞就真的离不开这种虚幻的怪物？我们的想象力还能不能比长辈再丰富一些？

     （上海 茅家梁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