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浮躁的认知，源于贾平凹的小说《浮躁》。作品揭示一个道理，主体意识的高昂和自身素质的低下，两者之间打架，人的思想、行为便表现出极度的浮躁来。记得当时有评论说，该作品是“社会心态和时代情绪的活标本”，一晃经年，浮躁这玩意越来越有生命力。

    国人多浮躁。这个判断如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几何公理一样，无须证明。面对职级薪水起起落落，股票红绿曲线上上下下，车子房子价格涨涨跌跌，鲜有人能心静如水。看到昔日的市井宵小甚或地痞混混也成了气候，看到不少权力秉持者食有鱼出有车，看到道德诚信沦丧之徒活得扬眉吐气，总有人为成功的姗姗来迟而夜不能寐。

    何谓浮躁？浮者，无根也；躁者，不静也。浮躁似乎无处不在：事业上浮躁，一夜成名被狂热追捧；生意上浮躁，往牛奶猪肉里“下毒”；学习上浮躁，不求甚解，崇尚快餐文化。这浮躁大抵可归结为：对目标的专注度不高，对目标的耐心度不强，对目标的期望值不切实际。

    成功是个好东西。浮躁往往由于对成功的过度渴求而衍生。浮躁的持续发酵，酿造出病态的成功观。用心和专注日益成稀缺品，十年磨一剑的人少了，一年磨十剑的人多了。名目繁多的成功培训班，汗牛充栋的成功学专著，兜售成功秘笈的电视节目，总在刺激人们的神经，以至于冒出“宁可在宝马车里哭，也不在自行车上笑”的犯贱言论。

    社会转型期的利益结构调整，让每个人都面临在新的社会结构中重新定位。紫陌红尘里蚂蚁般挣扎的人们，所表现出的某些焦虑，闹点俗点，说起来也是社会发展中的毛病。问题是浮躁往往没了边界。某位博士学位的“打工皇帝”，在被揭穿花钱买假文凭的老底后，竟向年轻人宣称：能够骗倒所有人是一种能力。语出自“精英阶层”，浮躁得无耻了。

    我们似乎正陷入美国作家诺里斯提出的“镀金鸟笼”。此为美国商业文化中的主体心理模式，即金钱成为人们的微型心理监狱，所有的欲望、情感、行为总是封锁在物质化的囚牢中，难以逃脱。不是吗？为了追逐成功，现实中的芸芸众生像一群冲进“财富瓷器店”的公牛，把传统和规范撞得七零八落，一地碎片。

    体制在摸索中转型，文化在混沌中激荡，思想在激辩中彷徨，这些无不冲击着生活在都市丛林里的人们。过度和长久的浮躁，势必被生活的急流所挟裹。有美国学者说，物质生活的提高导致大众深层意识和社会价值观发生急转，进而形成盲从的心理情绪，美国人已意识到浮躁的种种危害，并逐渐向沉稳靠拢，中国人却有陷入浮躁漩涡的危险。

    与浮躁形影相随，“归隐”理想深植于国人的文化基因中。不少当代人对于“归隐”心向往之。隐居需要勇气，也要时间和机会成本，高调隐居不过是新富阶层的田园想象，对于大多数人，隐居顶多是浮躁时代一场奢侈的梦境。浮躁下的自救，远不是冲个凉水澡那么简单，我们真的无可逃遁了吗？

    面对浮躁世态而自己心态也失衡的人，也许救世心切也心诚。当今之世不大像是一个能诞生新救主的时代，但这并不妨碍每一个人在属于自己的领地进行独立的自省探索。我确信，至少在精神领域，自救是更为切实的救世之道。由此，我想到了近日走红网络的“收碗哥”。

    新华社的报道证实，家庭贫困的福建农林大学学生陈文原，读书之余靠勤工俭学养活自己，在学校餐厅勤工助学的他，每秒出手三次，每天中午两小时收近２万个碗盘。瘦小的陈文原分门别类收拾餐具的速度之快令人惊叹，被网友戏称为“犀利收碗哥”。一时间，这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子弟，以“自强不自卑，小事认真做，平凡也能有精彩”的人生观，深深感染了年轻一代的网民。

    我在想，如果你我是陈文原，每天都做一会儿收碗工，免不了会抱怨，会怀疑，会心猿意马，会不耐烦，也会左顾右盼有无更轻松、更体面、来钱更多更快的工种。总之，我们会心浮气躁。“收碗哥”这身绝技是怎样练成的呢？答曰：就是用心，只要用心，就会做到最快。在这个处处喧嚣浮躁的时代，竟有如此难得的理性精神。

    由“收碗哥”很自然想到了出生于苏黎士贫困农家的尤利乌斯·马吉。他用父亲留给他的惟一的遗产——两扇简陋的磨盘，磨出了世界上最早的速溶汤料，1901年的他已经是资产过亿的大型跨国公司老板。在苏黎士大学的演讲中，他自豪地表示：“即使命运只赠给我两扇简单的磨盘，我也懂得用信心、智慧和执著，磨出亮丽的人生。

    远离浮躁，用心做好看似卑微的工作，这对于年轻的生命来讲，一定是奢侈的，是昂贵的。但它的价值恰恰和奢侈相对应，其所获得的优势也能折算成未来人生发展的竞争力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这份奢侈一定会换来同样奢侈的人生资本。我们不妨把“收碗哥”当成浮躁时代自救的一服清凉剂。 （肖亚洲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