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周六上午，朋友小吴打过电话来，要送女儿一只刚满月的小狗。须臾，小吴的红色嘉年华停在了花园前。小吴手心里捧出一只奶白毛参杂着几处黑点的小狗，手掌大小的身子瑟瑟发抖，两只乌黑的眼睛清澈地望着我。小吴边递过小狗，边解释：“老家的，一连生了几只。都分了，就这只弱小，吴双(他家女儿)打算自己留着，我说：‘给它找个好人家混口饭吃吧！好歹也是个生命！’”
我心里闪过一丝犹豫：我和老公工作很忙，女儿上学更是紧张，谁来照顾它呢？但，这么小，好歹也是个生命，留下吧。
我捧上了楼，倒出个小鞋盒子，暂时安放。小狗胆怯地望着我，低声呜咽，可怜兮兮。顺手找来个小茶叶筒盖子，倒上一层新鲜酸牛奶。小狗舔了起来。我再去看它时候，牛奶干干净净，小肚子鼓了起来。它蜷缩在鞋盒一角，闭了眼睛，小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抖。
我去书房了，读书正入迷，它呜咽起来，有些焦急。赶紧过去，它依旧用那乌黑发亮的眼珠瞅着我。我抚摸了它的头，依旧呜咽不止。难道它要上厕所？我灵光一闪，赶紧一把抓起它，来到卫生间。想了想，如同帮婴儿小便，把住它两后腿，对准马桶，“嘘嘘”出声，小狗没有反应。过了一会儿，竟然尿了一点狗尿。好聪明的小狗。
我把它放回盒子。垫上了几张报纸。几分钟后，小狗又呜咽如初，我丢下书，过去一看，它蜷缩在角落里，仿佛怕弄脏了一身白毛似的，旁边报纸上，点点粪便。赶紧换掉报纸，清洗了食盒，遂安静下来。晚上，又呜咽了一晚上，起来察看，没有异常，估计是想狗妈妈了吧。
周日午后，阳光温和，女儿小心翼翼地抱着它到了楼下草地玩。女儿说，就取名文迪吧（女儿小名文文）。刚刚放到草地上，文迪一动不敢动。女儿“文迪文迪”的柔声引导。很快，聪明的文迪跟上了我们的脚步。
小广场上有几个孩子，都围了过来。女儿紧张嘱咐：只能看，不能动。过了一会儿，孩子们渐渐散去。我亦抬头远眺，突然，脚下触到了什么，接着，传来文迪呜咽哭声。原来，它不知什么时候，溜到了我皮鞋尖前，我一挪步子，碰到了它。
我赶紧抱起它，小文迪蜷缩在我的手心里，紧闭双眼，过了好一会儿，才睁开眼，黑黑的眼里竟慢慢蓄满泪水，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小孩子。我赶紧抚摸安慰它。过了好一会儿，才安静下来。慢慢又跟着女儿摇摇摆摆地玩起来。看到我，还有点缩手缩脑。难道，还记得刚刚的碰撞？
周一，全家要上班上学。我们只好把它转移到了楼下花园里。花园篱笆下有二三十公分的小水泥台围绕，它是爬不过去的。我给它放上牛奶，顺着楼梯返回，它急匆匆骨碌骨碌连跑带滚地跟了过来，也想顺着花园楼梯爬上二楼。可惜，一级台阶也比它身子长，它只能前爪把着第一级台阶，探着头往上看着我。我心里一阵怜悯。但我既不能带它上班，也不能留它在屋子里。狠狠心，暗想：时间长了，就适应了。 中午回来，果然安然无恙，遂放心。
今年的工作压力越来越大，我也越来越忙。小狗倒是越来越活泼，已经能翻越过篱笆下的水泥台子，跑到甬路上追蝴蝶了，还能跑到邻居家花园的古朴驴槽旁，一动不动地盯着水中的小鱼。一次，我们驱车回家，竟然意外地发现它绕过了花园，在楼后面的车库门前等着我们，它怎么知道这个七号车库是我们家的？又是怎么算准时间，等在这里？我满心欢喜，小小的白白的身子，蹲在车库门前水泥路上，望着庞然大物的轿车来来往往，它会躲避吗？我大不放心。女儿赶紧下车，轻轻把它抱回花园，边嘱咐它不能乱跑。它好像特别懂事，没有再跟出来。
晚上，雷声轰轰，下起瓢泼大雨，女儿不放心它，我和老公打了伞下去看它。小家伙正躲在楼梯下的狗窝里熟睡呢，我们自此放了心。
我教过的一个初二男生看到了文迪，也非常喜欢它，每周日都抽时间过来看它一回，每次来都偷偷买一根火腿肠，带给它当零食。吃不完的，给它放到水泥台阶上，让它以后吃。有时，男孩还会揪着自己的运动鞋带，在它嘴巴边晃来晃去，温柔逗它：“来，咬咬——咬咬——。”
这几天，老公连着值班。我更忙了，接送孩子，做饭、上下班连轴转。只能每天给它放上一堆食物，没有时间去照料它了。傍晚，老公回来了，正好送女儿去上晚自习。谁知，天突然下起了大雨，老公淋了一身雨水回来。换了衣服，开了轿车，准备去接女儿下晚课。雨急且大，须臾，小区门前积了水。没过轿车底盘，女儿打电话回来，让我耐心等待，他们在小区附近开车转了好久，雨停水泄，才返回。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。
第二天清早，老公从楼下花园上来，轻声说：“小狗死了。”心一紧，“在哪？”“清早发现在通往花园的红砖小路上，躺着。”我不忍。“埋在了花园外面的月季花下！”老公接着说。
傍晚，女儿放学，要去花园找文迪，我不吭声，心理犹豫，是撒谎还是说实话？花园里传来女儿焦急的喊声，“文迪——文迪——，妈妈，快来，文迪找不到了！”我站在二楼阳台上，心里斗争着，说？不说？咬咬牙，脱口而出：“文迪死了！”花园外的女儿眼神一暗，嘴角强挤出个比哭都伤心的笑容，转身就走。我站在楼上，心里说不出的滋味。
周日，初中男孩又过来了，没有找到文迪，我告诉他，文迪死了。他问，怎么死的。又问埋在了哪里。老公指给了他。老公回来说，男孩两手合掌，对着埋文迪的月季花礼拜祭奠。后来，四下瞅了瞅，没人，又跪了几下，才走的！
几天后，女儿幽幽地说：我把从天津带回来的手链挂在文迪的脖子上，我看到天上有一颗星星，就是文迪的眼睛，一直瞅着我。
今天，女儿正在朗读《悲剡溪古藤文》：藤虽植物者，温而荣，寒而枯，养而生，残而死，亦将似有命于天地间……
我仿佛又看到了温暖阳光下，文迪正安静地蹲在车库门前，期待着我们回家……
从此，我家不再养狗！
【责任编辑：霍骋远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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