郅谨阳：春天的韭菜盒子

味蕾上的故乡，是从春天的韭菜盒子开启的。

小时候在农场连队上，家家菜园里一畦碧绿的韭菜必不可少。别以为韭菜其貌不扬，在过去贫瘠的岁月里，它可是“叫响”农场春天的第一种蔬菜。每年进入3月，伴随淅淅沥沥春雨的滋润，鲜嫩的韭芽儿卯足了劲跃跃欲试拱出地面。韭菜这东西，泼辣的很，只要露出头，长起来蹭蹭蹭地，没多久就出落得亭亭玉立，可以割来食用了。

用韭菜做成的各类美食中，以我之见，首推“韭菜盒子”。其做法非常简单：既是盒子，当然得有内容，不过是将韭菜切细碎，拌之以炒好的鸡蛋，鸡蛋是自家养的母鸡下的。绿油油的韭菜和黄灿灿的鸡蛋，视觉上很是养眼，仿佛青山绿水，令人赏心悦目。二者搅匀后，调上盐巴味精，即构成馅料。韭菜盒子的外罩，是发面擀成的圆饼，圆饼不宜太大，否则出锅后，怎么看都像一张大脚丫，食欲会大打折扣。

母亲做的韭菜盒子，总是不大不小。面饼摊开，加入调好的馅子，然后对折，用手指来回捏合几趟。最后一步很关键，一般采用平底锅，那是一种专门烙饼用的铁锅，今天似乎已很少见。锅热后，抹上一层清油，小心地把一个个软软的装满馅料的韭菜盒子放进去，盖上锅盖，小火加热。约莫着差不多时，用锅铲轻轻地给其翻身，不一会功夫，一锅美食新鲜出炉。但见弯弯的韭菜盒子，表层黄里透红，泛着油汪汪的莹润光泽，宛如夜晚苍穹中的皓月，娇媚诱人。趁热吃一个，咬到嘴中，那个美啊！那个香啊！让漫长冬季以萝卜、洋芋和白菜，以及咸菜充斥的肠胃，瞬间焕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，才知道原来肚子里也有四季。

素年锦时里，小小的我天真地认为春天的韭菜盒子，就是书里所谓的“山珍海味”。在春风拂面的清晨，在洒着温暖阳光的午后，韭菜盒子就上一碗稀饭，成为春天里农场连队人家常见的一顿实惠舒服的佳肴。把韭菜和鸡蛋，两种农家最常见的食材，用盒子的方式完美地结合起来，堪称经典混搭，丰富了餐桌。当然，韭菜鸡蛋饺子也是很好吃的，无奈对于以种地为生的农场人，惜时如金的大好时节，花费功夫地包饺子显得奢侈，而韭菜盒子巧妙地做到了既不费时，又能改善生活，可谓一举两得。

春天的韭菜盒子，香香甜甜，清清爽爽，犹如一道亮丽的彩虹，点缀着贫穷岁月那清汤挂面似的日子。多年以后，我明白它远远称不上山珍海味，甚至是云泥之别，在一些人眼中它土气、太俗，难登大雅之堂。可是，我仍然无比眷恋它触动味蕾的刹那带来的惊喜，在我心中它始终亲切美好，无论是欣赏还是品尝，均不失美感，状如月牙，较之模样平淡的馒头，多了几分神秘和浪漫，使人不禁浮想联翩，连同艳丽夺目的色泽，让我坚信哪怕再艰难的岁月，只要心如锦绣，一定能创造出芬芳的希望。这希望，是漫漫人生路上前进的光，引领我们走向桃红柳绿，繁花似锦的明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