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e观沧海】我的家乡在美丽河北丨难忘家园

2016-11-10 17:28:37 来源:e观沧海微信公众号 责任编辑:贾东亮
他们是有根的人,那根就在老家的那处房院。将来房倒了,还有废墟,废墟清了,那块地方还在。

    文丨史新会

    “你去看咱们家了吗?”七月十五烧纸回来,一进门妻子就问。“没有。”我淡淡地说。离开老家已经十余年,回去的次数不多,但每年也有几次,除去给老人上坟烧纸,还有当家什户的婚丧嫁娶。每次回去,除非必须经过,我从未专门去看过我的家。不是不想,而是不敢,每看一次,就心痛一次,回来后几天都不舒服。

    搬进那个家的时候,我刚刚十岁,正是记忆开始清晰的年龄。那时,房还是新房,刚盖好不久,新抹的里子还没干透,睡一晚上,第二天被子能拧出水来;窗户也没按,用几根棍子横竖挡着;没有墙头,坐在炕上,一眼能望到小庄(我们前面的村庄);院子是个大坑,到雨季便成了池塘……但不管怎么说,毕竟是自己的家。在乡亲们的帮扶下,打坯垒砌院墙,拉土垫高场院,种上枣树、桃树,家终于像个家了,虽然又苦又累,一家人还是过得很开心。

    那时,我家是个大家庭。爷爷奶奶虽已年过古稀,但身体还很结实;父亲在外边上班,隔三差五也能回来;母亲带着我们姐弟四个,整天忙里忙外;大姐脾气急,三姐性子拧,二姐没事人,但她们都让着我,好东西尽着我吃,累活不让我干………我也很争气,每年都往家里抱奖状。村里人都很羡慕我们家,不光因为父亲上班挣钱,我们地里的庄稼也不比谁家差,差一点大姐都不干,那年都累得她得了胸浮水。我们家团结、和谐、上进,虽然难免也小有风波,磕磕碰碰,但小院上空笑声常在,那浓浓的人气现在一提鼻子仿佛还能闻到。

    后来,父亲买回一台收音机,上面还带一块表,蓝底白色指针,是液晶的,晚上都能看点。收音机是我的宝贝,放学后就抱着不放,评书《岳飞传》《杨家将》《隋唐演义》《烈火金刚》,小说《夜幕下的哈尔滨》《红旗谱》《挂红灯》《战斗的青春》《人生》《王若飞在狱中》《红岩》,还有让人笑出鼻涕泡的相声,哪个台几点几分开播什么,我都一清二楚,轮番接着听,有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……现在想来,我与文学结缘,这台收音机功不可没。收音机不光我爱若至宝,家人甚至村里人也都喜欢,晚饭后,乡亲们就凑到我家,他们最爱听的是戏,老调、梆子百听不厌。

    夏夜,我把收音机放在窗台上,调好台,乡亲们便散座在院子里,有的坐小床子,有的坐草墩子,有的坐草苫子,有的脱下鞋子垫在屁股底下,有的蹲着,还有的索性坐在地上,伴随着或高亢激昂或悠扬婉转的唱腔,他们如醉如痴,有人还跟着小声哼唱……冬天黑得早,早早地用水汆子在煤球炉子上坐开水,并熥几个大红枣,乡亲们来了,喝着枣茶听着家乡戏,那才叫一个美!戏听完了,人们也不走,天南海北、古今中外一通海聊。冬天人少,天天报到的有二爷,他咳嗽声音很大,隔两道街就知道他在路上;小田大伯最幽默,出口就是“链儿”,其中“有个老头隔着门缝往里瞧,看见我儿正给他儿嚼。儿啊儿啊你莫笑,就怕你儿跟着我儿学(音xiao)。”至今我记忆犹新。他们早已作古,但每次回到老家,恍惚间村街上还弥散着他们的气息。

    17岁外出求学,这是我第一次离家。晚饭后,和同学们到街上闲逛,看到别人一家人在一起有说有笑,我就想母亲和姐姐在干什么。想着想着,就已泪流满面,第一次尝到了想家的滋味。接下来,才真正体会什么叫“度日如年”,分分秒秒抠算着回家的时间。周五上完课,便飞奔火车站。坐在车上,不知为什么老觉得火车慢如蜗牛。好不容易捱到保定,从大姑家骑上自行车就往家跑,感觉浑身都是劲,五十来里地,一口气到家。天已经黑下来,推开栅栏门,屋里透出橘黄色的灯光,一声“娘”没喊出口,眼泪已唰唰流下。在家待了两宿一个半白天,心里老是不踏实,想想再有几个小时多少分钟就又要离开温馨的家,孤身在外无依无靠,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下来。开学走的时候都没掉一滴眼泪的我,这次离家却一步一回头,泪眼模糊地和家人告别,惹得街上乡亲们直笑:“大小伙子家,真没出息……”

    师范毕业,三位姐姐都已出嫁,父亲和爷爷又相继去世,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,一下子只剩下我和母亲,冷冷清清,门可罗雀。原来的新房已成旧房,房顶的苇箔因漏雨沤坏,时常哗哗掉土;土坯墙头也已千疮百孔,猫和老鼠穿梭其间,上演着现实版的追捕游戏……但家庭的破败没有挡住妻子的脚步,她毅然跨进这个家门。一年后,女儿出世,妻子说:“不能让女儿睁眼就看到这么个破家。”于是,我们搬砖和泥,土坯墙头换成了砖的,还盖起三间西配房,这时,家才又称其为一个家。后来,又有了儿子,姐弟俩在院中蹒跚学步,嬉戏打闹,小院重又荡漾起欢声笑语,焕发出勃勃生机。直到2004年,举家搬迁县城,我想,儿女心中必将留下美好的童年回忆。

    前些年买房,亲友们劝我:“把老家的房卖了吧,多少是个贴补。”犹豫再三,最终没买。日子紧,煞煞裤腰带就过去了,可房卖了就真的没了,连个念想都没了。我也知道,留着它也没什么大用,但至少村里人从房前房后经过,也许会想起我们这家人,或者还会给孩子们说起,这一户总算未被小村除名。我曾对儿女说过:“从你们这辈起,就注定要做外乡人了。”但老家的房留着,不管漂泊到哪儿了,他们也不是浮萍孤蓬。他们是有根的人,那根就在老家的那处房院。将来房倒了,还有废墟,废墟清了,那块地方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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